燕子不进愁家门今年春燕入谁家

　　还记得曾经的小学时光，讲台上老师抑扬顿挫念着课文，“在蓝天的映衬下，电杆之间连着几痕细线，多么像五线谱啊，停着的燕子成了音符，谱出一支春天的歌。”望向窗外，染上新绿的柳枝随风轻摆，几尾燕子，穿梭其中，展翅摇翎，剪啊剪啊。在孩童眼里，春天是这样袅娜多姿的。

　　放学路上，小雅一脸神秘喜不自禁，“燕子来我家做窝啦！”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冲向小雅家。大铁门敞开着，门洞里天花板的一角堆起了漏斗一样疙里疙瘩的泥巴窝。一道！两道！黑色闪电一样从窝里飞出两只燕子，随着孩子们爆发的欢呼声，腾转盘旋，又倏地飞向远处。

　　回家说起瞧见燕窝的事儿，奶奶难得长叹一口气，燕子来了，就是福气来了，过去咱家也有燕窝，就搭在堂屋门口的房檐下，多少年来来去去没断过，后来翻修房子，换了屋门，燕子许是认不得家门，再也不来了，每年春天都让人没着没落的，燕子不进愁家门啊。

　　彼时，家家平房易进，户户房檐外探，都是燕子筑巢的好去处。还有人家，随着春风转暖，日日敞着大门迎接燕子入户安营扎寨。这家不进，便入那家，燕语呢喃总在耳边回响。日暮黄昏，大燕领着小燕在眼前低舞回旋，让人忍不住卖弄自然课上刚学的气象知识，燕子低飞要落雨。晚上临睡前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，更是为预测准了天气而自鸣得意。

　　直到早晨出门被冻得打起寒颤，不得不换上长袖衬衣，这时才发现各家的燕窝已然安静下来。树叶被风摇落，小草日渐染黄，秋天来了，燕子们不打声招呼便踏上了南飞的征程。

　　冬去春回，燕子年复一年只管自来自去，而不知道原来的栖身之所在悄悄改换容颜。小雅家，奶奶家，东邻西舍张家李家，门洞，小院，堂屋，偏房，连同往年的旧巢，都被推土机碾成一片片废墟。再转年高楼拔地而起，钢筋水泥寒凉彻骨，楼体方正又门户紧闭。大约所有的燕子都认不得家门了。在一个午后的春日暖阳里，走出熙熙攘攘的商场。突然传来砰地一声，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，扭头观望，一个黑色物体摔到地上，凑到近前，定睛一瞧，是只燕子。人群渐渐围拢过来，七嘴八舌议论纷纷。原来是这燕子不识时务，认不得精致华丽的落地橱窗，错把展示台当屋檐，一头撞在了强化玻璃上。遭受重创的燕子，显然命不久矣，只是它还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，在水泥地面上一次又一次弹起来摔下去，幅度越来越小。也许不远的地方，它的家人还在痴痴等着它回去。议论的人们渐渐安静起来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闷闷地蔓延到胸口，堵得喘不过气来。曾经高飞柳树间低徊厅堂里的燕子，竟然如此凄惨地在众目睽睽下渐渐逝去生命。

　　又是一年燕归时，被困在鸽子笼的人们，不再有欢呼“翩翩新来燕,双双入我庐”的机会了，而今年的春燕，飞过一幢幢面无表情的高楼大厦，是否带着福气找到了落脚的好人家。

关键词：家门,燕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