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款吃喝，别把浪费当消费

　　中央整顿公款吃喝初见成效。民心所向的事却引来了“另类”担忧：公款吃喝少了，整体的消费市场低迷了，又如何拉动内需？不知道那些对此表达担忧的专家们，是否也像我们老百姓这般意识到，“公款吃喝”本质上压根不该是个经济学问题。

　　观察员

　　□张金岭

　　(《齐鲁晚报》评论部主任)

　　□陈方

　　(本报评论员)

　　□周龙

　　(《光明日报》评论员)

　　公款吃喝低迷到什么程度，才能让老百姓满意

　　陈方：从长江刀鱼到明前龙井，从高档餐饮到名酒消费，很多信息表明中央“八项规定”实施以来，整治公款吃喝取得了一些成效。前几天国家统计局公布“今年头两个月全国消费增速突然放缓”的数据，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成效。同时，国家发改委经济研究所专家陈新年也指出，“一般消费增速都是相对平稳的，现在增速下来，特别是高档餐饮消费负增长，说明公款吃喝下来了，影响了整体消费。”看到这些消息时，不知道两位是什么感受？

　　张金岭：公款吃喝能被控制下来，当然是很高兴的。这个消费，本来就是一个非常畸形的消费，现在低迷下来，其实是在向正常的状态回归。

　　周龙：我是一则一喜，一则一忧。喜的是八项规定初见效果，忧的是公款消费公款吃喝问题由来已久，高档餐饮只不过是寄生在病体上的，寄生虫有如此体量，可见病体有多严重。

　　陈方：我和张老师的感觉差不多，也是挺高兴的。一来，公款吃喝的势头有所遏制，社会风气可能会逐渐向好。二来，也为官员们高兴，一些官员们以前不是常常抱怨饭局多、应酬多，饭局就像马拉松，回到家孩子都把他们当客人吗，如今公款吃喝低迷了，他们“回家喝小米汤”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了吧？

　　张金岭：不过，话说回来，我还有一个感觉，那就是别高兴得太早了。根据我个人的观察，现在公款吃喝很多时候已经习以为常了，不管请客的还是吃请的，都觉得和腐败没有半毛钱关系，完全把它当成了一种正常的人情往来。换句话说，现在我们在公款吃喝里面陷得太深了。有时候吃一顿可能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，就是个恶习。从这个角度说，我很担心眼下的低迷只是暂时的收敛。

　　周龙：张老师说的“别高兴得太早”，也是我刚才说的“忧”。因为公款吃喝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，这种习惯一是人情往来，另外就是政府内部游说的需要，没有监督的公款吃喝，其实，都是在地下，即使你们和领导干部在一家酒店吃饭，老百姓也不会知道隔壁包间正大肆腐败呢。因此，矿泉水瓶子喝茅台和茅台瓶子喝茅台，没有本质区别，如果有区别，也不过是这种手法更恶劣罢了。

　　张金岭：在中国这个官场“厚黑学”发达的地方，“下有对策”的智慧是无穷的发达，这个聪明可能超乎我们普通人的想象。再说，现在市场和社会空间都很大，无论是公款吃喝，还是其他衍生的形式，都很容易找到藏身之处。说句悲观一点的话，这个东西要实现无缝监管，光靠体制内的监督力量，几乎是不可能的。

　　@卢北峰：中央整治公款吃喝致消费低迷，有专家担心市场萎缩。真是有意思，政府部门拿着我们纳税人的钱肆意挥霍，养育了中国的高端消费市场，貌似消费市场繁荣的背后其实是普通百姓含辛茹苦的苦逼形象。

　　担心“整顿公款吃喝影响消费”，正说明了转变发展方式的障碍

　　陈方：新闻报道“公款吃喝低迷”，舆论一片叫好声，两位也表达了一些忧虑。不过我也注意到，也有很多专家表达忧虑，只是忧虑的地方和两位有很大不同。他们担心的是，公款吃喝没了，怎么拉动消费？

　　比如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副会长蔡进表示，“考虑到消费形势不好，整个经济搞不好可能要重新走回到过去加大投资的老路上去。如果加大投资，可能会引发新的高通胀。”三驾马车，出口受阻，消费市场如果起不来，恐怕只能加大投资，投资太多又会引发通胀。两位觉得这种担忧有道理吗？

　　周龙：完全没道理。拉动消费和公款吃喝根本就是两个层面的问题。巨量的公款吃喝，表面上看也是“消费”，还可以带动相关产业发展，但我刚才说了，那些产业都是附着在腐败病体上的寄生者，它们越是繁荣，经济社会这个整体越是危险。

　　张金岭：我同意周龙的说法。担心公款吃喝影响了消费，这正说明了转变发展方式的障碍，不仅是发展方式自身的惯性难以扭转，也说明我们一些人的观念还没有转变过来，他们还愿意看到那种陈旧发展方式堆积起来的漂亮数字。如果我们靠公款吃喝来拉动经济，那增长本身的道德感就丝毫也谈不上了。

　　陈方：嗯。类似这种“忧心忡忡”的论调还真是不少。在反对铺张浪费等“八项规定”提出之初，就有“如果对公款吃喝、公务接待动真格，就会抑制市场繁荣，影响经济发展，导致很多人丢失饭碗”的论调。公款吃喝创造的“繁荣”，实际上，是用纳税人的钱制造的虚假繁荣。有句俗语叫蜻蜓吃尾巴———自吃自，用公款吃喝来拉动的消费，不过是把纳税人的钱收上来，再转手花出去，凭空折腾出了GDP。

　　张金岭：如果不考虑社会的公平正义，那么拉动经济的办法就太多了，很多非法的和灰色的产业都能派上用场，但一个文明国家能这么干吗？

　　陈方：对啊，考量公款吃喝的“意义”和“价值”，总不能仅仅盯着它所产生的那点“拉动消费”的经济价值，更要看到它腐蚀官员、败坏社会风气的破坏性。也就是说，“公款吃喝”所带来的经济效益，远远小于它在社会效益方面的破坏力。

　　但我很奇怪的是，表达这种担忧的，往往是很有身份的人，比如在一些高级经济论坛上，常听到经济专家们说，公务消费公款吃喝其实对中国的GDP有很大贡献，言外之意，整顿公款消费、整顿公款吃喝，一定要慎之又慎。

　　张金岭：经济发展不是仅有量的目标就够了，质的成色更重要。我们要的是健康、可持续的发展，打着“促进消费、发展经济”的旗号，一味纵容公款吃喝，其实相当于“拿钱换命”。在一些官员和学者们的内心深处，极端发展主义的流毒实在是太深了，只要能达到拉动GDP的目的，什么手段都是正当的。

　　周龙：这就是发展经济中，急于求成和功利心在作祟。公款消费和拉动GDP本来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问题，前者是腐败问题，毫无疑问无论是从政府管理，还是从社会道德都应该被否定，但由于其拉动GDP的“正面”作用，被赋予了光环。所以很多专家都持这种观点。

　　公款吃喝，本质是依靠权力“夺取资源”，势必挤压民生的空间

　　陈方：是啊，他们就像是电视剧《手机》中的费教授。《手机》里有这么个场景，在一家灯火通明却又没有顾客的高档餐厅，从农村来的严奶奶问：“费教授，你说这灯就这么成宿点着不灭，这得费多少电啊？”费教授说：“话可不能这么说。这电还必须得点，只有点了电，电力工人才能挣着钱，才能买菜买饭，这样呢，农民兄弟又能挣着钱了。”

　　周龙：你这个比喻太好了。其实消费有两种，一种是可以促进再生产的消费，比如为了温饱的吃喝，还有医疗、教育，以及精神文化生活等，这些消费的存在，保障了人们实现幸福的目标，也推动着进一步发展。另外一种消费，就是对促进再生产意义不大的消费，比如对奢侈品牌的追求，更比如为了面子而无谓的浪费，这些虽然也是消费，可以拉动生产，但直接效果远低于第一层次的消费。

　　陈方：转作风，打压公款吃喝，其实这也是在挤压消费市场的“水分”。无消费，不市场，咱们需要消费市场，需要的是健康的而不是病毒缠身的消费市场。

　　张金岭：通过公款吃喝，公众看到的是权力的品质如何。公款吃喝，本质是依靠权力夺取资源，这势必挤压民生的空间。

　　陈方：张老师说的没错。政府官员在消费品上的奢靡作风，直接影响了市场偏好。商品和服务提供者，不重质量、性价比和大众口碑，而在商业贿赂、虚假宣传等歪门邪道上大做文章，这就导致消费品市场和服务业行规败坏，优难胜、劣难汰。同时，咱老百姓得到的商品和服务品质也会下降。所以，在谈到“公款吃喝可以拉动消费”时，我们必须强烈质问一句，这样的消费市场到底有什么质量？

　　张金岭：我倒没觉得公款消费能引导消费时尚，因为这个消费偏好离大众的消费时尚实在是太远了。我觉得公款消费对公众消费的影响，主要是公款消费越多，社会的总体负担越重，如果说除官员之外还有受益者，那就是一些厂商了，大众利益总体是受损的。

　　周龙：对，这完全是跟公众利益无关的灰色产业。公众提供消费品和服务，获取基本的报酬，这些东西在腐败分子和高档消费场所转一圈，就身价几倍、几十倍的涨了，而最后的买单者，还是老百姓。

　　公款吃喝不是经济学问题，而是行政伦理问题

　　陈方：嗯。周龙刚才说的，其实是官员高消费的“哄抬”效应，畸形偏好导致普通百姓不能享受到正常服务，以及健康的市场成长。所谓“促进”，就成了对健康市场的压抑与破坏。所以，我觉得从这个角度上看，挤压公款消费在消费市场的份额，恰恰有利于我们培育健康的消费市场。

　　现在的问题是，转政府作风的同时，遏制公款消费还能提高“经济质量”，一箭双雕的好事，为何总有反对的声音？

　　周龙：我觉得一个重要原因是，他们习惯了这种不合理，潜规则天长日久，就成了明规则。公款吃喝者，有时觉得自己挺委屈，而他们的委屈或许就在于：我吃喝也是为了工作。这就是我国政府组织间缺乏合理的游说渠道，下级说服上级，或同级部门协调，缺乏一个正常渠道去实现政府内公关，常常需要公款吃喝来勾兑。这就导致了“喝酒也是生产力”这句话，在现在的官场是实实在在的管用的话。

　　张金岭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，那就是公款吃喝衍生出的腐败，形成了另一种限制公款吃喝的障碍。公款吃喝这么多年，消费量这么大，拉动力这么强，围绕着这个巨大的消费群体，已经形成了强大的供给能力，这个消费链条一断，对很多人都是一个震动。不但如此，这个消费过程中还有一个企业和公款消费者之间的公关问题，这是一个产生灰色利益的巨大空间，尤其是对买方，也就是那些手握公款的人，就是我们熟悉的那种能潇洒签单的人，还是一些大单位的办公室主任，他们都是酒店的公关对象，都可能是这个灰色交易链条上的赢家，这是另一重腐败，是寄生在公款吃喝上的一个次生腐败，这个腐败决不能轻视它的力量。

　　周龙：张老师说的对，腐败盘根错节，加之我国行政体系复杂，各级都来点上有政策，下有对策，逐渐就消解掉了改革的锐气。就像热传导，本来一层层传过去，倡导的新风从顶层到基层，中间就会出现很多损耗，结果，中间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因个人利益，给改革泼凉水。

　　陈方：不要给公款吃喝寻找任何借口，也绝对不能把公款吃喝放出笼子。任何一个国家，拉动内需都只能靠提高人民群众的实际购买力。如何培育民间消费，提振百姓消费信心，这才是最重要的。

　　张金岭：陈方刚才从公款吃喝谈到了如何拉动内需的问题，其实我觉得，我们不能被一些专家牵着鼻子走。公款消费问题，不是个经济学问题，是个行政伦理问题，是个涉及社会公平正义的问题。这和怎么扩大老百姓的消费，不是同一个层面的问题，哪怕消费再往下降，也不是放纵公款消费的理由。我觉得对公款消费的认识，应该与经济或消费层面切割开来，不能搅到一起去。

　　周龙：张老师说的对。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问题，而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，就是因为，一些所谓专家刻意把这两者混在一起，从而得出腐败能拉动经济的错误论断。我的观点是，公款吃喝不是消费，是浪费，浪费纳税人的钱，不产生社会效益，反而破坏官场风气和社会风气。

　　张金岭：公款消费严格说不是消费，是对社会资源的破坏性使用。是浪费，不是消费，这个概念我们一定要搞清楚。

　　@连鹏：中央整治公款吃喝致消费低迷引起发改委担心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，看来不腐败不公款消费损害经济发展了，难道公款吃喝玩乐也成中国的“支柱产业”了？真想拉动内需也不难，除了杜绝腐败之外，还应减税、减费、减负，政府的“手”不要伸太长，放开管制、大力扶持中小型企业，让利于民，藏富于民。

关键词：公款吃喝,浪费,消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