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节已经进入寒冬,即便知道这个时候鸟儿注定在遥远的南国越冬,却还是心生惦念,七八个月的相互守望岂能因为季候的变化轻易的淡出记忆,每当在凉台上翻阅报纸享受冬日阳光的温暖,就仿佛又听到了鸟儿咕-咕-咕的叫声,还是忍不住推开窗子探出身来,望一望那蒙尘的鸟巢,此时凉风飕飕,寒意正盛,哪里还有鸟儿的影子,不过是幻觉,不过是妄想,也许春暖花开之时它们还会回来的,我们两口子一直坚信这一点。
那是四、五月份的事了,伴着雷声伴着闪电,今年的第一场雨就这样轰轰隆隆的闹腾了一夜,整个晚上我都没有很踏实的睡去,总在担心我家的贵客如何度过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,羽毛湿了吗?鸟宝宝安全吗?那只流浪在外的鸟儿又在哪里躲避寒冷?种种猜测臆想交织在睡梦里,就这样辗转反侧,就这样迷迷糊糊,天微微亮时我就小心的推开窗子探身观瞧,鸟儿还是纹丝不动静卧在窝里,还是那样的眼神,身上略有潮湿也不再顺滑光亮,房檐和空调为它阻挡了太多的风雨,雨虽然时紧时慢,天却更显阴霾,楼下结婚车队震耳欲聋的鞭炮震撼着我脆弱的心,想必鸟儿羽翼下涉世未深的鸟宝宝也在心惊肉跳吧!
这就是我家的贵客,前些日子通过各种侦查手段,断定这里居住着一家四口,两只大鸟是杜鹃(其实是珠颈斑鸠)夫妻,一只刚刚孵化出来的幼鸟羽毛尚未丰满,一只正在孵化的鸟蛋正在期待温暖等待出壳,虽然分不清鸟儿夫妻的性别,但这两口子的绅士淑女风度却也感染了我们老两口,妻子的殷勤探望和我的深情关爱都得到了鸟儿夫妻的理解,尤其是我们凝神问候时鸟儿或以明亮的眼眸回应,或以半睡的姿态处之,其悠然心境和泰然自若仿佛我们早已经成为老朋友。
回想起来,时间得再往前推一个多月,妻子说总有鸟儿在空调上起落,过了几天我发现空调与凉台的缝隙里有稀疏的草棍在架构着什么,又过了些日子,无意中看见一只鸟儿卧在那里很是警惕,一动不动的与我对视。当时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,要知道窗外的树木成千上万,室外的空调夹缝更是不计其数,这只鸟儿却偏偏喜欢与我家为邻,那是何等的荣耀啊!
我决定暂时保守秘密,静观事态发展,但没过两天就忍不住把好消息告诉了妻子,她的兴奋程度更是颇似孩子,从那以后我们慢慢地开窗,轻轻地探头,唯恐我们的好奇和唐突惊扰了这些天上来客,随着时间的推移,窝里有了一枚鸟蛋,过了些日子又多了一枚,要生多少枚蛋才开始孵化啊?我们不禁有些着急,鸟儿外出的机会也越来越少,莫非这只鸟儿还是单亲家庭?日复一日的蹲守在这里身体能否吃得消?我们的疑问越来越多,对鸟儿的观察也就越来越细。
终于有一天妻子压低嗓音兴奋地说:人家也是夫妻鸟,看那只尾巴上有白斑的鸟儿也在孵化呢!原来两只鸟儿在轮换着捕食与孵化喂养的工作,那只倍受宠爱的鸟宝宝生长速度更是惊人。
那个雨夜,有心在空调上搭一块纸板以阻挡风雨,却唯恐惊扰了天外来客,如果因为好事影响了鸟儿起飞降落的空间,令我家的贵客弃窝而逃,进而影响了鸟宝宝的健康成长,那才是此生最大的决策失误!白居易诗云:劝君莫打三春鸟,子在巢中盼母归,这几只鸟儿也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呢!遗憾的是另外一只鸟蛋最终也未能孵化出鸟宝宝。
更没想到的是,有一天鸟儿一家三口竟集体失踪了。
那天正伏案读书,听得窗外有鸟儿急急的鸣叫,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,“咕-咕-咕”,鸟儿叫的更加急切,起身观瞧,发现鸟儿站在卧室外边空调上焦躁不安的来回转动,并发出焦急的鸣叫,平时很少这样啊!这两只鸟儿都是轮换着觅食,轮换着孵化小鸟,这样不和谐的景象平时很难看见的,我转身跑向另一个阳台,打开窗子探身观看,鸟窝里的小鸟不见了,只剩下一枚鸟蛋孤零零的呆在简陋的鸟巢里。
这时,鸟儿站在空调上不停地鸣叫跳跃,眼睛更是紧张地东张西望,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悠然自得,我拿出相机迅速的拍下这一幕,扑棱棱!瞬间鸟儿飞的无影无踪。前几天鸟宝宝就开始离开鸟巢,站在近处的空调管线上呼扇着翅膀练习飞行,莫非已经随着父母远走高飞了?也不像啊!刚才那只着急跳跃的鸟儿不就是我的芳邻吗?会不会是鸟宝宝在练习飞行的过程中跌落下去出了什么危险吧!一丝不祥掠过心头,我疾速的奔下楼去,在草丛里寻觅,在灌木上踅摸,哪里还有鸟宝宝的影子,倒是有一只脏兮兮的大花猫跐溜一下窜到了旁边的法国梧桐树上,我恹恹的回到楼上再也没有了看书的兴致,茫然的望着鸟巢里孤独的鸟蛋发愣。
麦子要黄时我家的鸟儿飞走了!灰色的天空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,但却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,朝夕相处的两个月它们给了我们太多的欢乐和希望,如今只剩下淡淡的思念和记挂。持续了很长时间,鸟窝里的蛋还是孤零零的呆在那里,任凭风吹雨打,有一天忍不住好奇,我探身拿在手里轻轻摇动,蛋已经泻荒了,估计也不会孵化出小鸟,也是奇怪,从此以后就是附近再也听不到这种鸟儿此起彼伏的叫声,而我们夫妻俩每日探视鸟巢的习惯却一直在延续着。
令人惊喜的是天气最热时,我家的鸟儿真的又飞了回来!看来真诚果然能感动苍天。早晨还迷迷糊糊的沉浸在睡梦中就被妻子惊喜的叫声惊醒:“你快过来!咱家的鸟儿又飞回来了!”我还没跑到阳台上就听到了鸟儿的鸣叫:“咕-咕-咕”,好熟悉的声音,“呵呵!你们不知道我们在想你吗?”我轻声的问,“也许是咱两口子自作多情呢!”妻子忍不住自我调侃道。
鸟儿终于感悟到鸟巢里的蛋已经不能再孵化出鸟宝宝了,这枚坏蛋被踢出去不久又一枚新蛋就降生了,时间不长鸟巢里的蛋又变成了两个,鸟儿每日辛勤的静卧巢中,很少有须臾停歇孵化的懈怠。它们虽然已经习惯了我们每天的探望和关爱,却很难理解我们饱受酷热煎熬的痛苦,天气越来越热,客厅里的空调却不能启动,因为担心喷薄而出的热浪和噪声惊扰了鸟儿们静静的孵化过程,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隐忍,要不是卧室里的空调还能送来徐徐凉风,真难以想象全家怎么熬过这个炎热的夏天,看来爱鸟护鸟是要付出代价的,好在每日能听到熟悉的鸟鸣,看到它们熟悉的身影,热就热吧!难就难吧!我心足矣!
家里的好消息也感染着在外地求学女儿的情绪,探听鸟儿的信息,欣赏鸟儿的照片也成了她们母女俩每日必谈的话题。也就是在女儿放假归来的那一天,终于发现已经有一只小鸟破壳而出了,大鸟不时将嗉囊中储存的昆虫喂给小鸟,从此以后女儿的假期生活也多了一种乐趣,那就是伏在窗口与鸟儿对话,与鸟儿交流,尽管酷热难耐,但那种与自然亲近与生命沟通的过程却是温馨的。
当第二窝鸟宝宝与它的父母群体失踪之后我们不再着急,毕竟外边还有更为广阔的天地等待着年轻的鸟儿,我们坚信它们还会回来。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窝小鸟孵化过程,与前两次不同的是两只鸟蛋都孵化成功了,真想象不出在未来的日子里会不会继续生蛋,继续孵化,毕竟天气逐渐的凉爽起来,这对儿哺育了四个儿女的鸟儿,有没有可能迁徙南方去躲避北国的冬季酷寒,谁也说不准。
一直以来,寄居在家里鸟儿的真实名字就很令人费解,有说杜鹃的,有说鹁鸪的,也有说斑鸠的,还有人说是野鸽子,后来经过与网络上的照片与鸟儿的生活习性仔细的对照,正确的答案更倾向于野鸽子的叫法,学名就是珠颈斑鸠,资料上说大多生活在东南亚和中国的南方,可是从小我们就在河北平原上能听到它咕咕咕的叫声!好在重要的不是这种鸟的真实名字,而是几个月来人与鸟儿之间的那份感情,已经浓郁的分化不开,就犹如它们也是我们这个家庭不可分割的成员一样。
经常会在不同的社区发现这种鸟儿,好像变的越来越不惧怕人类,楼前楼后经常听到这种鸟儿互相呼应的鸣叫,一个很是庞大的鸟类家族已经在这里扎根落户,原本儿时在农村才能见到的稀罕物种,现在在城市里也随处可见了,这样的结果不知道是城市环境改善了,还是农村环境恶化引发的鸟儿迁徙,如果它们真是珠颈斑鸠,那也应该是被保护的野生动物,它已经在2000年8月被国家林业局载入《国家保护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、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》。如此看来一个夏天的艰苦努力是做对了。
全家忍受炎炎夏日的酷暑,是为了不让空调的噪音影响了鸟儿的孵化,整整三四个月的挥汗如雨,是被鸟儿夫妻锲而不舍的挚爱延续所感动,鸟儿接二连三的产蛋,接二连三的孵化也是对我们这一家人产生了足够的信任,没有被强力轰走,没有成盘中之餐,鸟儿已经感知到人间的博爱,要说到感谢,那就得感谢这些鸟儿给我们这个家庭带来的乐趣和生机。
伴随着秋风肆虐珠颈斑鸠一家都飞走了,而我们推窗探视的习惯却没有更改,那一份牵挂或许将长存于心,有时候去外地出差开会,心里的惦念除了母亲、妻子、女儿还会增添上这珠颈斑鸠一家。前几日在上海街头竟听到了熟悉的鸣叫声,还看见两只熟悉的影子疾飞而过,莫不是寄居我家的鸟儿在异乡看见朋友在亲切的打招呼!太过思念就会产生一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,但那却是发自肺腑的,春风荡漾之时,你们可要记得回家啊!(郄文革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