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天前,山东省委要求省级媒体加强舆论监督力度,省级媒体马上行动起来。大众日报社一次派出17路记者,进入17市政务中心展开暗访;《山东新闻联播》播出了有关部门不作为、乱作为的监督报道。看来是动真格的了。
但近日,微信朋友圈热传一张聊天截图,显示山东某地卫计部门官方微博发布“特此提醒”,称电视台和报纸记者将赴各地各单位进行暗访,请大家高度重视,做好准备。并要求“教育本单位服务窗口单位服务群众要热情,工作态度要认真。如果记者提出采访要求,要有针对性地引导”。相关单位回复“收到”、“已在全院通知”云。
运用舆论监督是一种很好的工作方法和领导方法。舆论监督第一位的任务是曝光问题,让社会各方面直面现实。如果网传截图为真,有关部门在媒体“暗访”之前已将天机泄漏出去,那“暗访”就成了一场事先张扬的“暗访”,而舆论监督就成了一场假曝光。没有事实和问题,还何舆论监督之有?
图片来源:新华社
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强调,引导广大新闻舆论工作者做党的政策主张的传播者、时代风云的记录者、社会进步的推动者、公平正义的守望者。如何记录时代风云?如何推动社会进步?如何守望公平正义?媒体要切实担当职责使命,而加强和改进舆论监督报道,就是担当职责使命的内在要求之一。
“守望”是舆论监督最基本的职责和使命,发现问题并曝光问题,才能引起社会各方面关注与警醒。此次山东省委对舆论监督的部署很明确:“省级新闻单位要加大舆论监督力度,对贯彻落实党中央部署、省委要求不积极、不到位,对涉及人民群众切身利益问题不闻不问,不担当不作为甚至违法乱纪的行为坚决予以曝光。”如果问题都发现不了,或者视若无睹,遑论警醒,遑论解决问题?
在守望和发现问题上,我们甚至可以将舆论监督与纪检监督工作相提并论。两者都需要在掌握初步“线索”基础上,通过调查取证,对问题和事实获得一个全景式了解。所不同者,舆论监督强调公开曝光,而纪检监察不以曝光为目的,而以解决问题、治病救人以目的。舆论监督无权处置问题,而纪检监察却拥有执纪执法权。但由此可见,舆论监督与纪检监察相辅相成,相得益彰。
对于舆论监督与纪检监察这两种“守望”机制,现在有些领导干部有着截然不同的认识和态度。全面从严治党只能加强,不能削弱。作风建设永远在路上。所以没有哪个领导干部敢于轻看纪检监察工作,或者认为纪检监察可有可无,但他们对舆论监督颇不以为然。
这种歧视性态度和看法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:一是对舆论监督时冷时热、时拒时迎,媒体本身也无所适从,在公众中缺乏公信力;二是对舆论监督抱持怀疑态度,认为舆论监督对解决问题适得其反;三是习惯于阻止媒体公开报道,有时候干脆对媒体记者大打出手;四是将问题的后果因果倒置,不愿意解决问题,而往往归咎于舆论监督,所以热衷于“毙稿”和删帖。
在这种大环境下,媒体在进行舆论监督时也瞻前顾后,放不开手脚,舆论监督本身也有形式主义之嫌。现在社会上有“奉旨监督”之说,是说媒体按照领导指定而去搞监督报道。针对的问题,其实领导自己已经很清楚,但他们也不想认真解决问题,于是指定媒体去搞搞“火力警告”、“火力压制”。媒体也知道领导意图,所以就“热热闹闹搞形式,认认真真走过场”。
形式主义的舆论监督,不过是各方面密切配合,共演一出监督戏。其鲜明特征就是,该监督的不监督,该诉诸执纪执法甚至司法的却只诉诸新闻报道;群众盼望监督的不监督,领导指示监督的就监督;监督的不是问题的实然,而是展示一个经过事先认真布置的状态。媒体在乎的不是舆论监督的应该达到的效果,而是领导意图和好恶,他们知道“不可说破”、懂得适可而止。这也未必是广大新闻工作者所乐见,但他们的确别无选择,这种形式主义有些被逼无奈的成分。
舆论监督“被形式主义”之后,实际上就蜕化成形式主义的温床和官僚主义的遮羞布。在山东省级媒体奔赴17市窗口单位的时候,窗口单位早就布后置好了,脸上堆满笑意,舆论监督难道是要去给他们评功摆好?就算有所暴露,是群众日常所急所痛所苦吗?实际上,领导干部瞧不起舆论监督,被监督对象有信心、有办法摆平舆论监督,群众与舆论监督相忘于江湖,而舆论监督者则拊掌“大笑之”。我们对舆论监督寄予的希望越大,失望也越大,被耽误的事也越多。
媒体是现代国家、现代社会的一种基础性制度设施,舆论监督理应是一种长效机制,必须“日用而不知”。舆论监督是媒体的基本职能之一,对于一个国家和社会来说也要“日用而不知”,不能是领导忽然想到、忽然指示的活动。全面从严治党只能加强,不能削弱。作风建设永远在路上。作风建设和从严治党需要纪检监察,同样的,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须臾离不开舆论监督。
要反对形式主义,就不能不反对舆论监督上的形式主义。克服这一新的形式主义,等于扯掉了一般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的遮羞布。(杨于泽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