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日,某论坛上,俞敏洪表示,衡量和评价的方向决定了教育的方向。他举了一个例子:“如果中国所有女生找男人的标准都是这个男人会背唐诗宋词,那全中国的所有男人都会把唐诗宋词背的滚瓜烂熟,如果说所有的女生都说中国男人就是要他赚钱,至于他良心好不好我不管,那所有中国的男人都会变得良心不好但赚钱很多的男人,这正是现在中国女生挑选男人的标准……所以实际上一个国家到底好不好,我们常常说在女性,现在中国是因为女性的堕落导致整个国家的堕落。”
听了俞大师这一番论调,我身为女性,顿时感觉到了羞愧。不仅自己堕落,还诱使男人堕落,最终导致国家堕落,真是罪孽深重。可在羞愧之时,不免有丝疑虑,女人、男人和国家真的都已经堕落了吗?俞大师铁口直断,并没有论证。即使这几个前提都是真的,但为什么同样是堕落,女人就是一切的根源呢?
如果女性的素质和价值观是一切的因,那么,何止是社会堕落,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战争、饥饿、贫穷都是因为女性造成的。可是问题来了,女性的素质和价值观又是怎么塑造出来的?只能是上一代女性养成的,那上一代女性是怎么养成的?再上一代女性养成的。这就不能理解了,再上一代女性,能上学的都少之又少,这又是怎么造成的?追根溯源,只能是人类始祖那个叫露西的猿人基因太差了。整个社会从原始社会发展到现在,竟然都是母系社会?男人去哪儿了?男性都是无脑儿?男性都只是工具?
有些人为俞敏洪辩护,觉得他没有说错,理由是:现实如此,他只是说了实话而已。比如,婚恋市场中,女性会对男性提物质要求,男性对女性则更强调相貌年龄。至于母亲之于孩子的重要性,大多数家庭都是母亲在育儿,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是深远的,母亲的素质决定了孩子的素质,这又有什么错?
错就错在,这是现象,不是原因。为什么婚姻中,女性对男性有物质要求?因为女性天然承担了生育成本,生育成本导致女性在职场上受到有形和无形的损害,所以,每一次生育政策的变化都会影响用人单位对女性求职者的态度。女性中的单身意愿越来越强烈,这与女性对男性有物质要求是一枚硬币的两个面而已。有人说,当年女人喜欢军人,所以男人都去参军,后来女人喜欢有钱人,所以男人都下海。这也是一种把现象当原因的错误逻辑。女人喜欢军人,和男人喜欢参军,都是政策走向的结果;商人受欢迎,与下海潮的兴起,则都是改革开放后的一种表象。
其实,有些男性以为只要挣钱就是为家庭做贡献,这种观念恰恰已经在婚恋市场中落伍了。有女网友在微博上留言说:“你怎么不说,是因为女性对男性失望了呢?除了能带点物质,男人还能对婚姻付出什么?”之前有过一个网帖,一位女性吐槽老公常年不在家,每个月只在帐上打一万块钱,人影不见。后面多少网友留言说:“不错不错,给一万块就消失,这样的老公我求之不得”“赶紧消失吧,省得我还要天天收拾他的烂摊子,不给我钱都行”。同样的,为什么母亲在家庭教育中总是处于主导位置?为什么家长会大多数是妈妈来?为什么辅导作业咆哮的都是妈妈?难道家庭教育是单亲教育吗?爸爸去哪儿了?这种现象恰恰反应了当下的一种不合理的社会现象:部分男性在家庭中的责任缺失。
俞敏洪的逻辑并不是创新,自古以来,“红颜祸水”“女性是万恶之源”就不绝于史书。为什么希腊围攻特洛伊?因为要抢美女海伦。为什么周幽王会亡国?因为褒姒不乐意笑。为什么会有安史之乱?因为唐玄宗专宠杨玉环。“红颜祸水论”早已不值一驳,然而,新时代的“红颜祸水”论却仍大有市场。比如,有人喜欢在反腐中强调“妻贤”的作用,可是我们分明看到不少腐败者并不听妻子的话。前阵子鲁炜在忏悔书中写道:“我的生活作风问题使她受到了很大伤害,我们经常为此吵架,她对我完全绝望,曾经悲愤地对我说:‘我管不了你,但迟早共产党会管你。’”还有那些养情人的,难道除了要怪他们妻子管教不严,还要责怪那些情人恶劣勾引?
谁才是因,谁才是果?鲁迅先生在《关于女人》里就批判过这种观念:他针对国难之时,某些“正人君子”责备女人爱奢侈,不肯光顾国货时写道:“其实那不是女人的罪状,正是她的可怜。这社会制度把她挤成了各种各式的奴隶,还要把种种罪名加在她头上。西汉末年,女人的‘堕马髻’‘愁眉啼妆’,也说是亡国之兆。其实亡汉的何尝是女人!不过,只要看有人出来唉声叹气的不满意女人的妆束,我们就知道当时统治阶级的情形,大概有些不妙了。奢侈和淫靡只是一种社会崩溃腐化的现象,决不是原因。 ”
鲁迅先生大概想不到,又过去了八九十年,这种倒果为因的逻辑依然可以在一些人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地盘踞。
俞敏洪后来道歉了,说“由于没有表达好,引起了广大网友的误解,我想表达的真正意思是:一个国家的女性的水平,就代表了国家的水平。女性素质高,母亲素质高,就能够教育出高素质的孩子。男性也被女性的价值观所引导,女性如果追求知性生活,男性一定会变得更智慧;女性如果眼里只有钱,男性就会拼命去挣钱,忽视了精神的修炼。女性强则男人强,则国家强。”
如果说论坛上的口语表达有语境,举例子有可能出现失误,那么,他的解释是经过掂量和锤炼的文字,应该更能准确地表达他的意图。对照来看,网友们并没有误解他。
所谓“女性堕落导致国家堕落”和“女性强则国家强”是一个意思,只不过,前者听上去是指责,后者听上去是鼓励,但裹着糖衣的砒霜依然是毒药,这种逻辑对女性的要求是:女人应该貌美如花,女人还要乖巧听话,女人必须挣钱养家,顺便做男人堕落的背锅侠。(马青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