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醒来,有人在微信里纪念沈从文。1988年5月10日,沈从文离世,距今一晃已经30年了。雨中去给学生们上课,随意问他们,沈从文你们知道吗?大部分同学茫然地看着我,只有一两个小声地说知道。叫起来问读过沈从文的啥,竟说只是知道一些轶事,并未读过其小说。虽然他们不是中文系的同学,但我仍然觉得悲哀。坐在我面前的这些大学生,已然是网络和影视以及动画片喂养大的一代人,读书对他们仿佛是古老的往事了。
我对他们说,回去读读这个人吧,值得一读。
沈从文平静如水,温润如玉,但又坚韧不拔。他是藏在深山里的竹子,自有气象。他仿佛宁静的湖泊,幸福的炊烟,虽有因为人生的种种不得已而生出的淡淡的哀伤,但也理解天地世情,不破那东方的气韵,以此向他的读者展示一个从古代留传下来的诗意中国。很多时候,你会觉得他是一位画家,向读者展现了一个美丽的乡土世界。尽管在那个天人合一的古老世界里,也有死亡,有悲剧,但在亘古的诗意面前,所有不安的灵魂似乎被拯救了。它们融入那个山水一色、天人一体的世界。那便是中国古代文化营造的世界。生死茫茫,从道中来,又回到道中去,无须惊讶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沈从文是那个时代少有的续接传统的文人。
如果没有沈从文,那么,整个现代文学便是一片战争的火焰,缺了温柔的生活,缺了诗意,缺了水。他缝合了那个世界。他使我们看到那个时代的丰富性。
现代以来,文史哲分家,文学只关注世情人性,历史交给了考古,哲学面向西方,我们缺少了中国古人那种看待历史变幻的春秋之法。在中国古人看来,世界是一个整体,从整体性上把握个体,人便拥有与道相同的自由。这其实便是沈从文的文学世界。但现代以来,我们以西方人的视角看世界,世界处处都是主体,当然处处也有客体。那个诗意的世界在这种崛起的主体性面前破碎了。这个破碎的世界至今还没有人能够重新圆满。
其实,在它的背后,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遭遇。所以,我对学生说,去读读他的《边城》吧,看看今天我们该如何重新描绘一个诗意的天人合一的世界。(徐兆寿)